曾寅初：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国际化的现状与未来方向

在新冠病毒肺炎疫情国际大爆发的背景下，近期有些国家的农产品国际贸易政策变化值得关注。作为全球大米第三大出国的越南宣布从3月24日起禁止大米出口，作为世界重要小麦出口国的乌兹别克斯坦颁布了小麦等农产品的出口禁令，俄罗斯宣布将每周评估其粮食出口情况来决定是否出台出口禁令，印尼和菲律宾宣告粮仓告急、称储存粮食最多只能维持3个月。据此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FAO）高级经济学家发出了“由于冠状病毒疫情的爆发，各国民众和政府恐慌性囤积食品导致食品通胀从而引发新一轮全球性粮食危机”的警示。

尽管目前尚无法断定新冠病毒肺炎疫情一定会引发新一轮的全球性粮食危机，但是国际粮食贸易的这些新动向至少表明以下两点：一是公共卫生危机中的粮食保障确定非常重要；二是农产品供求体系也已经完全进入了一个国际化的时代。在此次我国新冠病毒肺炎疫情防控阻击战中，我国农产品应急保供工作进展顺利，农批市场在其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从行业长远发展的角度看，在国际化的背景下，我国农批市场的国际化发展也会成为一种必然趋势。

因此，我主要从以下四个方面谈谈对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的现状和未来方向的一些初步思考。内容将关注较为长期的宏观发展方向问题和农产品流通中的农批市场发展问题。

一、从参与农产品国际贸易看农批市场国际化

农批市场国际化必须参与农产品国际贸易，但是目前我国农批市场在农产品国际贸易中所占的比例还很低。加入WTO以来，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获得了快速的增长，农产品国际贸易总额已从2001年280亿美元左右迅速增长到2018年的2000亿美元左右，其中，农产品出口额160亿美元左右增长到超过770亿美元，农产品进口额从120亿美元左右增长到超过1200亿美元。我国快速成长为世界最大的农产品进口国和世界第三位的农产出口国，已经是世界农产品贸易大国。但是，在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中经由农批市场的比例不高，据2014年左右全国农贸联的估计，当时我国经由农批市场的农产品国际贸易额在200以人民币左右，占全部农产品国际贸易额的比重只有6%左右。从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快速增长的情况看，我国经由农批市场的国际贸易额占全部农产品国际贸易额的比重应该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参与农产品国际贸易而言，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应该注意以下的未来发展方向。

1、国际业务是农批市场业绩开拓的重要方向。从交易业务来看，一方面是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的快速发展，另一方面是农批市场的国内业务容量基本已接近饱和状态。我们都知道，我国农批市场已经越过了快速发展的阶段，从市场总数来看，2001年我国农批市场数量达到最高峰，约有4500家左右，此后在波动中缓慢下降，逐步稳定在4100家左右。这说明在国内业务方面，我国农批市场的容量已经饱和。我国农批市场行业存在的市场间激烈竞争局面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根据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快速发展的趋势，积极参于国际贸易无疑是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的重要方向。

2、更加注重农产品进口业务是农批市场国际化的重要方向。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在快速发展过程中经历了由贸易顺差转为贸易逆差的过程，加入WTO的2001年，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有近40亿美元左右的顺差，在2004年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的顺差开始转为逆差，此后贸易逆差额在波动中逐步增大，到现在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的逆差额约为500亿美元左右。从未来趋势来看，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的逆差额还会进一步增长。所以，农批市场参与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不仅按照传统思维习惯主要关注农产品出口业务，而应该更加重视农产品进口业务，注重将国际农产品供给纳入到国内流通体系，努力成为国际农产品进入中国市场的“桥头堡”和“首选地”。

3、应该根据农产品国际贸易的结构特征确定农批市场参与国际贸易的主攻方向。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的基本格局与农批市场国际业务的发展之间存在着相互影响的关系，但是在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中经由农批市场比重极低的现实背景下，根据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的结构特征确定农批市场国际化的主攻方向具有基本合理性和现实可行性。一是从产品结构来看，我国农产国际贸易中最主要的进口产品大类是食用油籽、棉花、谷物、果品、畜产品和水产品等，考虑到食用油籽、棉花、谷物的进口业务基本上被国际跨国粮商和少数央企所垄断且一般不经由批发市场，因此我国农批市场参与农产品进口贸易的所应该重点关注的产品是果品、畜产品和水产品。而从我国农产品出口的产品结构来看，我国主要出口农产品为水产品、蔬菜和果品，所以农批市场参与农产品出口贸易所应关注的重点产品是水产品、蔬菜和果品，这些都是农批市场具有经营优势的产品，但是却也都涉及到非常重要的食品质量安全保障问题，只有迈过了食品质量安全的“国际门槛”才能参与其出口贸易业务。二是从市场结构来看，除了前述的食用油籽、棉花、谷物等产品外，我国蔬菜、水果、畜产品和水产品等进出口的主要市场都以周边国家为主，因此积极参与我国周边国家的农产品国际贸易，应该是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发展的市场主攻方向。

二、从融入全球价值链看农批市场国际化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来以来，国际产业发展进入了基于全球价值链的新阶段。国际产业分工从原来建立在完整产品上的水平分工转向建立在价值链（或产业链）基础上的垂直分工。农产品国际竞争优势也发生了从单纯的资源比较优势向以资源、技术、资本等要素相结合的综合比较优势的转变。在分析我国加入WTO以后的农产品国际贸易快速发展的动力机制时，我们也可以发现不断融入全球价值链是促进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快速发展十分重要的推进因素，具体体现为以增加值计算的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额也呈现出了快速增长的趋势。所以，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融入全球价值链的过程，但是目前的现状是我国农批市场还没有在全球价值链中找到自己的合理定位。因此，加快融入全球价值链无疑是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的另一个重要发展方向。

1、农批市场国际化应该自觉适应农产品价值链的变化趋势。全球农产品价值链正在随着需求变化、技术进步等因素发生着剧烈的变化，批发环节虽然是农产品价值链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但是也只有顺应农产品价值链上下游的变化，才能更加有效地提高整体价值链的效率，创造并获得其应得的价值。从农产品全球价值链的发展看，消费升级带来的消费者需求新变化，“超市革命”、“电子商务”带来的农产品流通环节的迅速变化，“多方物流”、“物联网技术”等带来的物流服务变化，以及农产品加工业的快速发展等，都在显著改变着全球农产品价值链，在这个过程中批发环节的业态创新、模式创新却相对滞后。因此，农批市场国际化的一个重要方向就是积极推进制度创新和技术创新，要以更加敏捷的创新行动自觉适应全球价值链上下游的变化。

2、农批市场国际化应该依托农产品的上下游环节实现联动发展。农批市场的发展本身就与其上下游环节的发展密切相关。目前国内一些重要集散型农产品批发市场的形成一般都依托了其上游生产环节的发展或者其下游加工、零售环节的发展。例如，寿光蔬菜批发市场的形成与寿光市蔬菜产业的发展密不可分，湛江霞山水产品批发市场的发展与珠三角地区水产养殖业的快速发展密不可分等等。从价值链或者产业链的特点来看，我国农批市场的国际化应该充分关注到农产品价值链或者产业链的特征。与制造业产业链主要是其前端产业链较长、产业链条复杂不同，农产品产业链具有后端产业链较长、产业链较复杂的特点。所以，在制造业中融入全球价值链时想要占据优势地位，必须控制其全球价值链的前端，而在融入农产品全球价值链时想要占据优势地位，则必须控制其全球价值链的后端。也就是说，就农产品而言，在融入全球价值链时，一般越是在价值链的后端则越有利。所以，我国农批市场在融入全球价值链时，要特别关注其与农产品加工业、零售业联合发展的可能性。

3、农批市场国际化应该提高其与全球价值链的对接能力。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购销商具有小规模和组织化程度低的特点，也就是说，大部分购销商的经营规模虽然有所扩大但仍然主要是家庭经营的规模，且大部分购销商并不是企业而是个体工商户。这样的购销商结构与全球价值链中其他环节的组织结构特征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很难对接成功。我国农批市场本身虽然从2007年左右开始进入了集团化发展的阶段，但是就目前农批市场集团化发展的基本特征来看，基本上还都处在市场层面的资本控制、品牌共享等初级联合阶段，完全还没有进入到购销业务联合合作的连锁经营阶段。所以，从未来发展方向来看，农批市场的集团化发展应该逐步进入到实质性的业务合作阶段，通过业务合作来提高融入全球价值链的能力。

三、从批发市场发展的模式创新看农批市场国际化

从目前主要从事国内农产品批发业务为主到同时从事农产品国际批发业务，农批市场国际化是农批市场发展模式的一次重要飞跃。如果说农批市场国际化要经历从产品国际化到网络国际化，并最终实现其影响力国际化的过程的话，目前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基本尚处在产品国际化的初级阶段，要真正实现影响力国际化的目标，使某一个农产品批发市场成为国际定价中心、国际货物集散中心，则还需要在市场发展模式上进行创新。借鉴我国较为成功的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国际化的经验，并结合农产品的产品特征性，在国际化过程中我国农批市场至少应该注意以下的模式创新。

1、要选择建立符合农批市场自身特点的外贸业务形态。义乌小商品市场在国际化过程中，采用了外商直采直销、企业自营出口、外贸公司代理等多种业务形态，特别是外贸公司代理发展迅速，据称在义乌小商品市场经营的外贸代理企业就有140多家，代理经纪人超过1000人。尽管小商品和农产品存在着产品特性的差异，但是采用适合的外贸义务形态，肯定是农批市场国际化所必须面对的问题，特别是在国际化的初级阶段尤其如此。

2、要考虑从单纯的产品国际化走向渠道网络的国际化。对于目前国际业务已经开始起步的农批市场而言，未来的努力方向应该是从产品的国际化向渠道网络的国际化发展。在义乌小商品市场国际化过程中，一个重要的做法是在世界各地建立义乌小商品市场的二级市场，不仅是输出商品，而是在同时输出“商人”和“市场”，在渠道国际化的基础上开展跨国经营。与此同理，农批市场国际化要想进一步发展，也一定需要在渠道网络化上下功夫，要根据经营农产品的特点和市场本身的优势条件，选准渠道网络国际化的重点方向，是重点关注进货渠道拓展还是销售渠道拓展，为国际化打好基础。

3、要建立和利用好国际化平台不断提升国际影响力。义乌小商品市场国际化过程中，“义乌小商品国际博览会”等线下平台和“义乌购”等线上平台，为其开拓国际市场、扩大国际影响力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从最终实现农批市场的影响力国际化的角度看，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也必须积极建立和利用好国际化平台，做好国际营销工作。

四、从市场的国际交流与合作看农批市场国际化

国际间的交流和合作是促进农批市场国际化的重要途径。近些年，农贸联利用马会长担任“世批联”主席的有利条件，积极利用“世界批发市场大会”等平台和“世批联”秘书处等工作机制，极大推进了我国农批市场与世界各国农批市场之间的交流和合作，取得了值得肯定的喜人成就。从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的现实需求来看，我认为农批市场国际交流和合作最重要的任务是，如何通过国际交流和合作尽快促进我国农批市场的能力建设，包括农批市场在市场层面的能力建设和在购销商层面的能力建设。

1、农批市场市场层面能力建设的重点是“新基建”和管理能力的提升。经过几轮的“升级改造”，我国农批市场的传统硬件设施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许多农批市场的传统硬件设施已经接近或者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但是适应于智慧市场发展的基础设施建设相对滞后，而农批市场的软件管理能力更是相对落后。所以，通过国际间交流和合作促进农批市场能力建设的未来重点应该是：1）加速“新基建”建设，通过批发市场智慧化升级改造，提升我国农批市场的国际化能力；2）加快农批市场管理制度建设，加强制度执行的规范化管理，提升市场的运行效率和管理水平。

2、农批市场购销商层面能力建设的重点是购销商国际业务能力的提升。与农批市场自身层面的能力建设相比，我国农批市场购销商层面的能力不足应该是制约农批市场国际化更重要的限制因素。因此，从农批市场国际化的未来发展来看，应该将购销商国际业务能力的提升作为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不仅要转变现有购销商的经营理念，提升其国际业务知识和技能，还应该考虑积极引进国际购销商，引进外贸代理人才等。

3、行业协会应该在农批市场国际化能力建设中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在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的能力建设中，行业协会应该继续利用各种有利条件和政府的支持政策，可建议政府启动“我国农批市场能力建设工程”，发挥更加积极有效的指导和推动作用。从促进能力建设的角度看，行业协会自身可考虑开展以下的工作：1）在市场管理能力提升方面，积极开展“引进来”和“走出去”的工作。在“引进来”方面应重点关注批发市场规范管理经验的引进和转化，在“走出去”方面应利用“世批联”的有利条件，积极参与国际规则和标准规范的制定；2）从国际化的需要出发，在构建和完善国内农产品信息平台的基础上，探索构建国际化的农产品信息平台，既为国内农批市场开展国际业务提供服务，也可以更好地面向国际宣传和推广我国的农批市场；3）积极开展批发市场购销商的国际业务能力培训，提升现有购销商的国际化能力，同时还可以考虑利用农贸联与农产品外贸企业为主的行业协会之间的联系和合作关系，探索现有外贸企业参与利用农批市场的可能途径；4）引导农批市场购销商之间的联合，提升购销商与全球价值链上下游之间的对接能力，以弥补现有农批市场购销商规模小和组织水平低的缺陷。目前，农贸联正在积极推进的“单品联盟”，就是在这方面所进行的有益尝试，应该积极探索利用好“单品联盟”在提升购销商的全球价值链对接能力的作用，更好地发挥其在促进农批市场国际化中的重要推进作用。

以上几点，是我对我国农批市场国际化现状和未来发展方向的初步思考。

作者：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 曾寅初